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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琳（中國人民大學）

9月13日，B站UP主侯翠翠發布了慶祝粉絲過百萬的新視頻。在侯翠翠曾經發布的視頻中，她講述自己在老家工作、辭職、相親的經歷，以幽默坦然的態度勸導粉絲好好生活、與焦慮和解，因此短時間內收獲了大量播放量，而侯翠翠也被粉絲稱為“反卷區UP主”。侯翠翠的走紅將一種非精英式的縣城生活展現在大眾視野之中，也為疲于“向上走”的人們提供了田園牧歌般的想象空間。

當考研、考公、考編等考試越來越成為更多人“向上走”的方式，不少人生活價值評價體系走向單調，選擇空間逐漸狹窄。在此背景下，如侯翠翠一樣的生活——本科畢業、放棄考編、進入一家小公司，則被認為是一種生活的“下策”。然而，大城市的掙扎與小縣城的困擾，沒有哪一種煩惱更高貴。區分怎樣的生活方式是向上，怎樣的生活方式又是向下，這樣的判斷是殘酷的、一元的、帶有優越感的。默認小縣城的生活是“擺爛”，正是暴露了人們對于生命價值的衡量標準的單一。

在這樣的背景下，侯翠翠的視頻之所以吸引不少觀眾，也許正是因為它為人們提供了另一種可能性：既然我們已經疲于攀登，那何不試試往回走走，像侯翠翠一樣生活也同樣輕松快樂。當她告訴其他人，自己的生活絕不能算作擺爛時，屏幕外“卷不了也躺不平”的人也能以她的話為力量，消解掉自我厭棄的痛苦。這樣的走紅，也體現著當代年輕人的想象：“逃離北上廣”也可以是兜底的出路。侯翠翠從容幽默的視頻如湍流之中的休憩之地，為人們提供了一種“下行”的可能性。

然而，這種可能卻不像想象般安全舒適。侯翠翠雖然與自己的“普通”和解，但她并不擁有一種全然愜意悠閑的生活。她也曾透露自己對工作的焦慮，幾次離職的她總是盡快奔赴自己的下一份工作；成為UP主出名后，她一度異常關注播放量、彈幕量數據。其實不難想象，在侯翠翠淡然的視頻外，也有著并不那么輕松寫意的真實生活。侯翠翠并非在一條退路上悠閑自得，而是在自己前行的道路上極力摸索。

侯翠翠的視頻猶如一面鏡子，人們試圖從她的視頻里看見自己的倒影，即使看到的影像已經失真。大家似乎期待在她的視頻中看到田園牧歌式的生活，這樣就可以告訴自己平凡也可以很快樂。人們樂于看到普通人或是底層人民的生活也充滿獨特的情趣，正如大家期待在徘徊于人力市場與網吧之間不求上進的三和大神身上看到飄逸，期待在為命運所困的二舅身上看到淡然。當我們以文學的角度來看待小鎮青年或二舅的故事，或許認為這樣一種生活方式也有其獨特美感，但在現實生活中，人們卻很難忽視這種“詩意”背后也有艱辛與無奈。美化向下的自由，是人們反抗苦苦攀登的一種手段，也可能成為自己放棄的借口和合理化他人苦痛的理由。

侯翠翠的視頻可以成為一針強心劑，卻不能成為一劑麻藥。僅僅將侯翠翠的寬慰作為逃避的論據，而忽略她的糾結、掙扎與努力，是對她努力的選擇性忽視和冒犯。因此，侯翠翠的視頻所能夠帶來的啟迪正在于：我們都期望尋得生活中的詩意和與自我和解的方式，但逃避絕不會是焦慮的最優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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