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中午，我與朋友在江南某省會城市一家飯館吃飯。飯館中檔偏下，定位對象大概是普通消費者，故菜價實惠。飯館有點半自助餐性質，顧客自己選菜，選好后付款，就可以吃飯了——米飯管夠，自己添盛。

吃著吃著，旁邊三位食客的“舉動”引起我的注意。他們四十多歲，看穿著像農民工，每個人只要了一盤素菜，且盤子巴掌大，其中一人要了盤茄子，八元錢。他們很少吃菜，只是大口大口地吃米飯。吃完一碗接著又盛，每人連吃兩三碗后便離開了。

三位農民工這樣吃飯，肯定是利用了飯館的“漏洞”，即：吃菜要掏錢，米飯隨便吃。估計他們也知道這樣做有些不好意思，故吃飯時很“低調”：一是選在了大廳一角，盡量避開人們的視線;二是幾乎不說話，只埋頭吃飯，吃完便走;三是盡可能減少走動，比如每次盛米飯，他們都要用飯勺將碗里的米往下摁，摁得差不多一碗能頂兩碗——我想這主要是為了減少盛米飯的次數，以免引起人們的注意。

他們這樣吃飯，無疑是因囊中羞澀。農民工多來自貧困地區，四五十歲的人又都扛著一家生計，上有老下有小，生活艱辛。他們又大都文化不高，還沒有技術，故也掙不了高工資。錢不好掙，但一家必須的開銷卻不曾減少。為了多攢幾個錢，他們只有在自己身上“挖潛力”了，于是節約再節約，把在外消費降到最低。這便是他們到飯館打“擦邊球”的原因吧。

他們是第一次還是多次來此吃飯呢?這個確定不了，但有一點可以確定：都像他們這樣吃，飯館賠不賠錢不知道，至少是不會賺錢了。但飯館為何又讓他們這樣吃呢?這就應向飯館老板致敬了。以生意人的精明，老板不可能看不出其中的“秘密”，但卻對之“視而不見”，讓他們安靜吃完，平靜離去。當然，也應向飯館的員工致敬，他們同樣“視而不見”，同樣不為難這幾位農民工兄弟。同情窮人，幫助窮人，讓窮人活得有些尊嚴，正是這家飯館令人尊敬的地方。

不妨這樣想：假如老板將這三位農民工的“秘密”當場揭穿，一番“義正詞嚴”的怒斥后，將他們攆出飯館。或某個員工為了邀功請賞，“挺身而出”將他們罵走。那么，這將是一個多么讓人心碎的場面，那將是一個N輸的結局——農民工輸了，僅有的一點尊嚴被撕得粉碎，顏面掃地;飯館輸了，這般拔一毛而利窮人的事都不干，那會寒了多少人的心，必會影響飯館聲譽，“趕跑”很多有同情心的消費者;“社會”層面也沒有贏，三人心里可能從此種下冷漠和仇恨的種子，從而產生破壞性心理，為社會和諧埋下隱患。但是，飯館沒有這樣做，而是用愛心溫暖了所有人。我第一次到這里吃飯，便對這個飯館充滿敬意，也感受到了這座城市的溫度。

三位農民工匆匆地、悄悄地離去了。或許，他們帶走了一份溫暖，懷著一份感恩;或許，還有一份歉然;或許，這一件小事，就會讓他們眼里的異鄉和艱苦的打工路，溫暖而亮堂。

一家飯館、一座城市、一個社會，給了人以“視而不見”的尊重、善意、溫暖，人們會“看得見”。

關鍵詞： 視而不見 尊重 飯館 城市